法庭內很安靜。
大約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僅僅原告只是提交了第一組證據,就能產生如此激烈的碰撞。審判庭內的空氣像沾了濕水的絞繩一般,將人的脖子給緊緊擰住,帶來一種壓抑的窒息之感,明明沒有任何的動作場面,卻讓人忍不住提心吊膽。
北原靠在椅子上,感受著這法庭的氛圍,微微露出笑容。這種排山倒海欲來的壓迫氛圍,卻仿佛構成了對他的精神獎賞。猶如一種極其獨特的生物,它的進食養料竟是水銀。對于其他活體來說是劇毒的物質,但對于它而言,卻是最甜的甘泉。
北原從原告席位站了起來,目光撇在那位名教授的身上。
宇都宮坐在座位上安靜地翻著證據冊,并沒有抬起頭來,也沒有注意到北原已經站了起來。他并不相信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且著作權案件實務經驗為零,能在知識產權法這種極度專業的案件上進行沉著的臨場應對。這個案件,從一開始就是螞蟻與大象的對決。只要后者輕輕抬腿,前者就會瞬間化為肉泥。
就在這個時刻,宇都宮的耳邊回響起了一個男聲。
在聽到這個男聲的瞬間,他的眼睛睜大了幾分,立刻抬起頭來。
卻見面前這位男律師有條不紊地說道,“裁判長,請關注我們證據材料中的第二十四項。即原告下川與京都大學人文研究科在五年前簽署的《科研目標考核書》。其中目標考核中明確載明的考核要求為5年內發表不低于4篇在ssci上的論文,以及2篇在東洋學刊的論文。”
“即原告下川在京都大學內的科研考核目標很簡單,就是論文的發表數量。雖然在考核書中有兜底條款,載明,‘若原告有其他重大學術貢獻的,可以提交教授委員會評議’。但是,考核書并未明確該類重大學術貢獻的形式為何。”
北原的嘴角微微咧起,“職務作品的成立,必須是在法人或單位明確的意志下主持。缺乏該類明確意志的,不能認定為該作品系為完成法人發布的任務。《科研目標考核書》并未明確記載點校作品為考核指標,據此,不能視為下川的點校工作是在大學明確的主持下進行,故《東土巡游遣唐記》不構成職務作品。”
宇都宮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大約是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能如此井井有條的組織反擊。
但是,毫無疑問,這只是一個偶然。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靠著踩狗屎的運氣,莫名其妙地就渡過了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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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都宮再度輕輕地蔑笑了一下,說道,“方才原告既然說點校作品不是大學科研考核目標。那么,原告是否確認,下川準教授將不會把《東土巡游遣唐記》作為學術成果之一,向大學續聘評審會提交。”
這位名教授散發著有些陰森的冷笑。
這是一個與知識產權無關的問題。
這場官司,盡管是一場著作權糾紛,但是其背后,還在于讓下川獲得續聘京都大學的機會。
下川的論文指標并沒有能夠達到大學的要求。
他能夠上報的學術成果,就是這部點校的《東土巡游遣唐記》。
宇都宮抓住的就是這一點,只要下川用《東土巡游遣唐記》來作為學術成果申報,那就是承認了這部點校作品是為完成大學的科研任務而進行。
而如果下川不把這部點校作品作為學術成果申報,他將沒有任何可能獲得大學的續聘。
一個極端兩難的選擇放在這個年輕人的面前。
旁聽席內同情下川的學生代表,在不知不覺間屏住了呼吸,甚至已經有些不敢聽起原告律師的回答。
這個世界上,總是存在這樣的人,在沒有路的地方,給你走出一條路來。在如高山一般的困難面前,卻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