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當然打死不會承認。《河圖》這種犯忌諱的玩意兒,哪怕只是捕風捉影,也決計不能沾一點邊。
“文相公可敢向祖宗神靈發誓,"郭申錫卻不依不然道:“自己絕對沒有收到過《河圖》?”
古人敬祖敬神,一般人是絕對不敢發這種毒誓的,但對文彥博這樣的政冶家是個例外,只聽他毫不猶豫道:“有何不可?”
“卿家莫要著急。"這是在朝堂之上,若讓自己的宰相指天發誓,成何體統?官家輕聲安慰文彥博道:“寡人也相信你是冤枉的。"說著看一看御史中丞王素道:“你帶人徹查此事,還文相公一個清白。”
“是。"王素唱個喏,領命而下。
“眼下大水退去,災后重建的任務還很繁重。"趙禎又轉向文彥博道:“卿家不要受到影響,盡快還百姓一個完好如初的家園。”
“臣遵旨。"文彥博領命施禮退下。
這件事,便算在紀委立案了,朝堂上暫且擱下,胡言兌尖聲道:“有事早奏……”
“臣有本奏。"向來在朝堂上安靜如雕塑的樞密使大人,出班唱喏道。
“狄卿家有何要奏?"趙禎的表情松弛了不少。
“啟奏陛下,微臣出身卑賤、毫無寸功,蒙官家不棄、不次超擢、竟以樞相授臣。然臣本朽木之才,尸位素餐四載,久無建樹,上負君恩、下愧百姓,每每思之,汗如漿下。"說到這里,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奏本,“這是臣請求革職的辭呈,請官家圣準。”
狄青主動請辭,并不出人意料。百官都以為。這是官家給他最后的體面罷了。于是沒有人吭聲,靜聽官家答復。
趙禎不動聲色的看著狄青,心里卻涌起別樣的情愫,他也不叫人去接那個辭呈,上面的內容趙禎昨日就看過。官家先轉對文彥博道:“前日你們中書省提議罷齤免樞相,現在狄卿家不用你們費心,自己請辭了。”
文彥博心中一凜,他遠沒有表現得那么平靜,事實上。《河圖》的事情一出,他就感覺大事不妙……他不是怕被彈劾,因為他平日里作風強硬、行事大膽,總免不了被人攻擊,但是在這種時候,以這種罪名的彈劾,讓他頗有些被‘以己之道還治己身’的憤怒。
當狄青緊接著遞上辭呈時,文彥博的疑心就更重了。好在狄青的辭呈中。雖有‘阻塞賢路’之類的憤懣之言。卻只字未提中書省,顯然不敢得罪宰相。再聯系到狄青在政冶上的低能,他可以將其排除在懷疑對象之外了。那么就只剩下姓賈的了……
還未待文相公松口氣,官家卻一改往日和稀泥的作風,主動把狄青的辭職,和中書的罷齤免聯系起來,讓文彥博無比尷尬……因為在當初的奏疏中,彈劾狄青的根據。便是那些捕風捉影、神神鬼鬼的事情。現在自己也被人捕風捉影、扣了好大一頂帽子,如何還有對狄青說長道短?
一轉念,文彥博便出班回稟道:“微臣洗清罪名之前,不敢妄議大臣。"不好回答,索性就不回答。
“文卿家不好說,富愛卿,你說。"官家轉向富弼道。
盡管是以中書省的名義。提出的罷齤免,但誰都知道,那是文彥博的主張。現在可好倒成了富弼的責任,富相公不禁苦笑,他出班道:“回稟陛下,臣以為,現今有心懷叵測之輩,利用今年多災多難、人心惶惶,故意無中生有、構陷大臣,短短數日之內,宰相、樞相相繼中招,可見流言之猖獗,已經嚴重威脅到朝廷的正常運轉,乃至人心淪喪、相以造謠誹謗為務。臣懇請陛下明察、嚴懲造謠者,以儆效尤!”
富弼把給狄青造謠的文彥博,給文彥博造謠的賈昌朝各打五十大板,自然要惹得兩人不快。但富相公一生不說假話,盡管經歷大起大落之后,他學會了沉默,但當官家問起時,富相公還是有一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