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下意識地往周遭看了看。
眼前是慣熟的家什擺設,高高的木架一排又一排,直抵房梁,柜子與箱籠碼放得整整齊齊。頗大的開間,卻只開了一扇小窗,離地極高,仰首時,便只有方方正正一塊白亮,似是天光、又似云影。
紅藥出神地望著那一小片光影,精致的面龐攏在四壁投下的燭火中,時明時暗。
為防有人偷盜,小庫房只鑿了一扇小窗,又怕光線太暗,是故屋中常年點著燈,那燈乃是青銅所制,嵌于四壁之內,外罩著兩層水晶罩子,里頭盛燭油的銅碗極大,添足了,能夠亮上好幾個月。
在屋中靜立片刻,紅藥終是摒去雜念,徑去到東墻大柜處,拿鑰匙開了柜門,開始清理起帳幔來。
這是她前世此時做的事,而今做來,猶如夢中。
她微垂了首,細細端詳著手底帳幔。
這套帳幔計有八卷,面料皆為綃紗,分作紅鯉戲蓮、臨水照花、圓荷滴露、清石修竹四種花樣,每一幅皆是按著龍床尺寸做的,若攤開了,能鋪滿半幅地面。
看了一會,紅藥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先將帳幔依花樣分開,再一卷一卷地重新清理,她的動作十分細致,柔滑的織物在掌下流動,好似撥弄一池春水。
這卷紗亦是有講究的,松緊需合宜、寬窄應得當,最要緊的,便是要將那花樣子卷在最外層,以使人一目了然。
紅藥卷得仔細,卻也緩慢,每隔數息,便要往銅漏的方向看一眼。
按說,芳草也該來了。
她心中暗自嘀咕,總疑心那銅漏是不是壞了。
說來也有趣,平素總覺得它滴得太快,低頭抬首間,便是一日過去,而今日、此時,紅藥方知曉,它委實也有慢的時候。
有心去門邊瞧一瞧,她卻又怕露了行跡,只得強自捺住心緒,將注意力放在活計上。
此等心境之下,那活計自是做不好的,好幾次都將帳子卷歪了,只得打散重來。
正當此際,外頭忽響起了一道脆嫩的聲線“紅藥姐姐在么?”
紅藥手上動作一頓。
是芳草的聲音!
芳草來了。
紅藥頓時大喜,一直繃得緊緊的心弦,亦就此松泛了好些,轉身便欲搭話,不想,動作一急,胳膊肘正正撞上柜門,當下便是一陣酸麻。
她“唉喲”一聲呼痛,忙掀了衣袖去看,便見雪白的肌膚上,已然青了一小塊。
望著那塊青紫,紅藥不由失笑。
真是愈發不經事了,這慌手慌腳的毛病,也不知何時能改。
“紅藥姐姐,芳草來了。”芳葵的聲音響了起來。
許是見紅藥久久不應聲,以為她沒聽見,遂出聲提醒。
“知道了,就來。”紅藥揚聲說道,凝了凝神,將衣袖放下,又把最后一卷帳幔收好,鎖上門、收好鑰匙,最后方依著柜門,將呼吸給調勻了。
終究又非大事,不過是往外走一遭罷了,差事輕省不提,且又為往后埋下了伏筆,于她而言,再好不過。
思及至此,紅藥面上終是擎出個笑來,去至門邊挑簾,一面作勢向身上撲打著,一面歉然道“叫芳草妹妹久等了,原該請你進去的,只里頭灰大,只能讓你在外頭坐了。”
芳草咯咯一笑,道“于姑姑早就說了,庫房是不能隨便往里去的,我才不進去呢。”
紅藥微笑道“是我疏忽了,你說的是。”
說話間,走去一旁給芳草倒茶,趁著背對二人之際,狀似隨意地問道“妹妹尋我何事?”
芳草卻不說,只歪著腦袋笑“姐姐你且猜一猜呢?若猜著了,今兒晚飯我替你領。”
“這我哪兒猜得出啊?”紅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