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如今除了管著徐婉順的婚事之外,另還要忙些年節之事,過手的錢款雖不多,多少總能落一些,是以心情很是不錯,此時聞言,便笑嗔道:“媽媽慣會哄人的,偏這等話就叫人愛聽。”
這話說得滿屋子的人皆笑起來。
齊祿家的也跟著笑,一面將衣袖攏緊,沒敢提柳湘芷那一茬。
寧氏有些小性兒,越是她高興的時候,便越需小心,萬一敗了她的興致,她治起人來那也是絕不含糊的。齊祿家的親身領教過兩回,早就學乖了。
“媽媽何時得空兒,再往風竹院走一遭,替我送兩匣子點心過去。”再站了一會兒,寧氏便啟唇笑道,秀婉的臉上滿是歡喜。
齊祿家的凝了凝神,陪笑道:“是,奴婢這就去。夫人可有什么話兒要帶過去么?”
前些時陳姨娘生病,徐婉順便搬去風竹院照應。如今,陳姨娘已然大好了,可徐婉順卻不曾搬離,寧氏這點心是送給誰的,齊祿家的并不知曉,遂有此一問。
寧氏未急著作答,只喚過個小丫頭吩咐了兩句,復又坐去臨窗大案邊,將個針線笸籮拿了,一面挑揀著的里面零碎布頭,一面漫不經心地道:
“你告訴四姑娘,她前番拿來的茶葉我嘗了,味兒很不錯,替我多謝她惦著。再,那兩匣桃兒糕是百味齋新出的點心,就說我請她嘗個鮮。”
她說一句,齊祿家的便應一聲,待說完了,那小丫頭業已回轉,將個小包袱遞了過去。
齊祿家的雙手接過,順勢看了看,卻見包袱里是兩個疊放的玄漆描銀匣子,皆不過尺許,頗為精致,入手亦不沉。
寧氏小心眼兒雖然多些,行事作派倒還上得臺面,便如這回禮,就很拿得出手。
“這匣子媽媽也一并予了四妹妹便是,不必拿回來了。”寧氏閑閑語道,從笸籮里挑了一塊珠灰緞子并一塊玄青緙絲,迎光比著瞧片刻,忽地問:
“媽媽且幫我看一看,這兩個里頭,哪個更襯爺那身松枝綠的袍子?”
齊祿家的忙提溜著包袱湊過去,幫著參詳了幾句,最后擇定的,卻是一方墨紫暗銀紋十樣錦的衣料,寧氏這才命她去了。
挑簾出屋,便見檐下白絮紛飛,撒鹽沫子也似,庭樹之上已然鋪了一層薄霜,卻原來是下雪了。
齊祿家的不由暗道了聲“晦氣”。
這大冷的天兒,貓在屋里吃茶烤火才是正經,如今卻還要往外跑,真真這寧氏瑣碎。
心下雖抱怨著,齊祿家的卻也并不敢耽擱,叫個小丫頭拿了把傘,便打著傘離開了清和院。
風竹院離著此處頗遠,且還要穿過兩所園子,路多曲折,兼且泥濘,又無片瓦遮頭,只能頂風而行,這一路走得委實艱難。
齊祿家的深一腳、淺一腳,好容易出得月門,便見前方一角青籬,掩映于起伏的枯竹之間,正是風竹院。
“可算是到了。”她低聲嘟囔了一句,加快腳步往前走,猛不防斜刺里竄出個人來,險些與她撞個正著。
齊祿家的大驚,“哎喲”一聲,身子晃了晃,好懸不曾摔倒,所幸腳下踩著雨屐,到底站穩了,包袱也沒落地,唯油傘掉在了地上,“啪”地一響。
而后,飛雪便撲上了頭臉,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她不由心頭火起,張口便要罵人,可定睛一瞧,那罵人的話便又咽了回去。
“卷耳,你這丫頭是怎么走的路,可唬了我一跳。”半真半假地嗔了一句,齊祿家的便彎腰去撿傘。
卷耳乃是徐婉順的貼身丫鬟,平素極得重用,齊祿家的并不愿得罪于她。
卷耳手腳倒是快,搶先一步拾起傘來,上下拍打干凈了,又殷勤替齊祿家的撐著,滿臉陪笑地道:“媽媽莫惱,是我走得太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