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這些年無音信的掛念。各種情愫在心底奔涌,她一時(shí)又停住腳步,口中喃喃道:
“華兒,我是小姑姑啊。”
嘉定十年春。
“華兒,我是小姑姑,你把門打開。”門外傳來少女癡癡地笑聲。小云華打開門,一時(shí)被門外照進(jìn)來的光線閃了一下眼睛,他木然地揉揉眼,略帶奶氣地問道:“小姑姑,什么事呀?”門外的姑娘背著陽光站著,從小云華的角度看去,她周身都發(fā)著燦燦的金光。發(fā)光的少女手里還端著一個(gè)木盤子,笑意盈盈地對他說道:“華兒,莊子上給府里送今年端陽節(jié)的節(jié)禮了,父親和大娘子讓咱們?nèi)ミx呢。”
“這樣啊,我不去了,小姑姑,《爾雅》還沒背完,我父親要考的。”小云華自幼便對琳瑯紛繁的身外之物不感興趣,只喜歡在增進(jìn)自身才學(xué)的事情上用功。他讀書的時(shí)候,父親不許人打擾他,連身邊的傭人也不許在房中伺候,因此常常閉著房門。小云華解釋完,又回到了書案邊。那張黃花梨木的書案旁椅子太高,他踮了踮腳,小手往凳子上一撐,才坐到了椅子上,把書捧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愛去的,可去晚了,好東西便都被琪兒、忠兒他們幾個(gè)挑走了。往年這個(gè)時(shí)候送來的那些珍珠、手串之類的玩意,沒了也不可惜,只是這草編的大螞蚱,就只有一個(gè)的。”張家小姑奶奶黃鶯兒般婉轉(zhuǎn)的聲音,配上她極有張力的語調(diào),引起了小云華的注意。
他從書本上端抬起頭來,見小姑姑正捏著一只草編螞蚱的須子,把它從手里的木盤中拎起來,再往上看,便是小姑姑那雙一笑就彎似初月的眼睛。
“大螞蚱。”小云華的目光里面頓時(shí)也盛滿了笑意。他伸出小手,想要把那只翠綠的草編螞蚱接過來。“誒~不急。”張鐘兒把螞蚱又隔著桌子放回了手中木盤子里:“華兒讀了一早上了,若是愿意跟小姑姑去園子里走一走,歇一歇,我便給你。你這小小的人兒,再這樣苦讀下去,怕是要把身子熬壞了。”
“誒?”小云華有些心動(dòng),可才要跳下椅子,又停住了說道:“可是父親會考我的,若是答不上來,又要惹父親生氣。”他生得十分白凈,彼時(shí)七八歲的臉頰上,尚未褪去圓潤的雙腮。“四哥若是罰你,我自去給你求情。”張鐘兒繞過桌子來到小云華身邊,溫柔地把他抱下了椅子:“華兒正是長身體的時(shí)候,不多跑跑怎么行,走,小姑姑帶你去爬假山。”說罷便把草螞蚱塞在了云華的小手里,牽著他走出了書齋。
張家老爺育有四子一女,張鐘兒是張老爺中年方得的幼女,自然最得寵些。她雖得寵,卻從不恃寵而驕,反而從小孝敬長輩、禮敬兄長,出了名的溫婉和順。
張鐘兒哥哥們的孩子,都與她年紀(jì)相仿,只有云華年紀(jì)最小,比張鐘兒小上幾歲。從小張鐘兒便極為照顧小云華,一則為他最小,二則這幾位兄長里,張鐘兒與她的四哥——張?jiān)迫A的父親關(guān)系最為親密,所以拿云華當(dāng)成自己胞弟一般看待,悉心疼愛,凡事遷就,硬是把小云華慣養(yǎng)成了與世無爭的淡然性子。
但凡小云華做錯(cuò)事挨懲罰,第一個(gè)為他求情的總是張鐘兒;小云華在房中苦讀,來找他、給他送吃食玩具的,也是張鐘兒。每年乞巧拜月的時(shí)候,張鐘兒總會在求完如意郎君之后,悄悄對著月老許愿道:“千萬不要嫁得太遠(yuǎn),我要常常回來,免得華兒在家受了委屈無人傾訴。”
張?jiān)迫A自然不知道小姑姑的許愿,他只是早已習(xí)慣了每個(gè)讀書的晌午或午后,門外傳來的那句不變的“華兒,我是小姑姑,你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