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天剛蒙蒙亮,葉驚闌便收到了無名之人送來的離人醉。
葉驚闌好酒,這是在盛京連三歲小童都知曉的事,甚至還被稍大一些的孩童編成了一首歌謠,踢毽子、跳皮筋、走街串巷都有傳唱。
唱的是什么?
記不清了!
葉驚闌瞇眼打量著圓桌上三壇壓著紅布沙包的酒,心曠神怡,哪還想得起盛京城里的小曲兒。
“好酒”二字,涵蓋之意極為廣泛,葉驚闌并非見著酒就走不動路的人,他所品之酒皆是上佳。
打他眼前過的酒,沒千種,也有個上百種。
年節時從梨樹下挖起的綾羅春,是他在盛京唯一的掛念,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酒不同,品酒之人心境不會年復一年如一,自然是不會再次嘗到同樣的味了。一年的綾羅春和三年的綾羅春終歸是有少許差別的。常聽人說,酒是越陳越好。這話對綾羅春這種酒來講就是謬論。從樹梢上開的第一朵梨花被未嫁女兒素凈之手摘取,到年節時由同樣干干凈凈的手從泥地里起出,一年未到,味兒卻是最好。這酒,當真是怪。
塞上陳情酒,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塞上天暗云疏,黃沙卷地,草木難生,唯有暖身子的酒水與獵獵戰旗,高亢行軍之歌最為相配。喝的時候酣暢淋漓,喝過之后回味無窮,無法形容的滋味,只在年少之時有幸領教過,至今難忘。
江楓城的金玉露是緒風追的那個小妖精最喜歡的酒,其特點為醇香,小口抿時可嘗出甘甜,適合三四個姑娘聚在一起談談風花雪月事,飲一小杯勝卻人間無數的金風玉露,豈不十分妙哉。
花朝城的啼綠酒……
葉驚闌手肘撐在桌上,一只手指橫在下巴處。記得上次與他對飲的人曾猜測過為何叫啼綠,那人認為是取自“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這句詩,江南盛景,春意盎然,自然是啼綠。葉驚闌毫不留情地拆了那人的臺,啼綠是元十三路過時命名的,因了一漁家女為生計奔波不知疲倦地在綠水上泛舟,撒網,捕魚,在夜幕低垂的那一瞬,她如同解脫般地伏在船上嚎哭,元十三素來心善,贈了周身所攜銀錢、首飾,就連一身錦衣都同漁家女換成了棉麻粗衫,花朝城里的老百姓感念元十三的菩薩心腸,把這酒名延續至今。
至于青寧城的沉霞釀,沙城的滄陵酒……
不計其數的天下名酒,他都有嘗過。
所以這三壇還沒掀蓋兒的離人醉,他一聞就知定是凌城最美的那一種。
葉驚闌用一方錦帕擦著酒壇子,心情愉悅到吹起口哨,意料之外的收獲。
他有想過,在山高皇帝遠的揚城給他送東西的,用手指頭掰著數,也不過那么幾個人。
卿蘿一向是不喜他的,怎會給他送杯中物,就算是送,送的肯定是一些見血封喉的毒藥,要她掏了她的荷包給他買最好的離人醉,那他愿意把葉驚闌這三字倒著寫。首先就將她排除了。
元六,這人陰晴不定,在盛京有給他塞過美人兒、字畫、花瓶、玉器,說不準到了揚城就轉了性,以美酒來蠱惑他?在揚城送凌城的離人醉?值得深思。
狗爺,估計正在云殊城用清規戒律約束自己,都快要立地成佛了,哪來的心思給他送酒喝。
析墨的話……極有可能,騷狐貍雖然不喜歡他這只野山雞,但明面上的客套寒暄是從未少過的,尤其是在兩人即將分別之際。
罷了罷了,先喝上一杯提神。
他拿開了紅布沙包。
“孟章,能飲一杯無?”葉驚闌對著空氣說著,他知道孟章昨夜是睡在他的屋頂,更深露重,實在不容易。
孟章悶聲不言。
一片青瓦落下。
“啪?!狈凵硭楣?。
葉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