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闌聽了曾停的話,但笑不語。
他不過是就著曾停排斥第二個人在場的話,隨口那么一說,沒想到曾停還反諷回來。
誰說常年在生死線上游走的人將世事看淡,心胸開闊的?
曾停這人就是個典型的計較小本小利的精明人。
睚眥必報。
曾停的手從進巷子開始就沒停過。
“一兩。”
他在自言自語。
手指頓在了算盤珠子上。因抽大煙熏黑的指甲和燦燦發光的算盤很不搭,頗有一種涇渭分明的觀感。
“二兩。”
曾停手上滲出細汗,他拈了拈指尖。
抬手便在墻上留下一個水印子。
“哎。”
夜風送走了他這一聲嘆息。
云岫在袖子里反復摩挲那個篩豆子的太婆給的紅綢布。
她也細細看過了,這條紅綢布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從普通的布上撕下來的還帶著些許不規整毛邊的布條子。
“曾老板。”云岫喚道。
曾停沒有回頭,反倒是快步往前躥了老遠。
這條巷子就像通往冥界的必經之路一般,漆黑一片。
因了曾停特意叮囑,不可照亮,他們一路摸黑走了好長一段路。
倒掛在伸出院墻的樹枝上的蝙蝠,被他們的腳步聲驚起,擦著他們頭頂掠過。
“會飛的老鼠還是那一股子腥臊味兒。”云岫拿出一方錦帕輕輕拭去蝙蝠掠過的痕跡。
“你既然這么討厭蝙蝠,那我為你抓兩只用細繩兒牽住,給你作個活的紙鳶如何?”
虧得葉驚闌這奇思妙想。把蝙蝠用繩子系上當風箏來放?
光是想想那個畫面就極其詭異。
一個姑娘頭頂上好幾只撲棱著翅膀的假耗子……
翅膀一扇,帶起一股酷似尿騷味的風。
云岫只想往外嘔。
沒想到曾停聽了這話之后停下了腳步。
猛地回頭。
他劃了火折子。
驟亮的火光映在他的肥臉上,沒看出半分喜感,只看出了一絲陰森可怖。
他還是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
只是那條縫子里有一道精光劃過。
他沾著無法消除的黃漬的牙展露在跟在后面的兩人眼前。
“葉大人這想法極好,只是曾有過這么一個人,做了你方才提到過的事……”
曾停撫過他的金算盤,算好了最后一筆賬。
舔了舔上唇,陰森森地說道“過了兩天啊,就和我做了一筆買賣。”
“死都死了還做什么買賣?”
“我扒了他荷包里的銀兩,為他買了一副合身的棺木。”
葉驚闌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領,盡管去了那粒扣子,他仍覺上面有刺一般。
“曾老板的愛好真是別致得緊呢,還翻死人的衣兜。”
“這不,總不能讓我白送棺材吧,就像今天這事……”曾停搖晃著腦袋,揣著滿腔的不甘抱怨著,“白搭四個棺材!就因為見了云姑娘。”
“與我無關。”云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事實上,她就算不貼那白字,曾停也會來客棧里收尸。貼了那白字,曾停也只是提前抵達客棧同她會面罷了。
“你這賊丫頭,怎么就學會了翻臉不認人呢!花鈿姑娘與我交情不淺,托我照拂你,要早知你是這么個一轉身就扮不認識的人,我定不會一口應了花鈿姑娘。”曾停跺了跺腳,那圓滾滾的身子伸出腿兒動的時候,像極了一顆蛋長出了細腿,快要撐不住自身。
云岫折扇兒一抖,展開了扇面,“曾老板還沒年老,就已昏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