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窗扉上,面朝江河,雙目放空。
金銀江流得很慢,可能這就是它存在于南方的意義,慢而溫柔。
蘇翊扼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開始害怕。
他總是在拼命地克制自己,折磨自己,將自己埋入冰雪里,在山路上狂奔,為自己施針……如此般的壓抑沒辦法解除他沉在心湖最底的思念,還有萬種無法言說的愧疚,不論是對寒初,還是對他自己,甚至對這滾滾紅塵中沉浮的無數生命。
“你……”他的右手已貼近了墻壁,淌在手臂上的一線深紅里的熾熱快要噴涌勃發,他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云岫從不覺得裝弱者是可恥的。
若非她裝了個半死不活的人,又怎會有機會同蘇翊面對面地談著這一場生死交易呢。畢竟醫者仁心,只要還是醫者,他就會存一絲善念。
“你……”恐怕他是忘了如何說話,這么多年里,僅有的幾句出聲話語全數給了坐在桌前的那個女子,再次面對她,沒了身后的朗朗青天,只有這窄窄的,沉悶的小屋子將自己籠在其中,他變得膽怯。
“蘇大夫,可是想好了?”
素手把著白瓷杯,未點蔻丹的手指壓住了白瓷杯上的一朵青花,看上去像是她的手著落于一處,那一處便開出了花來。
沒有被她的手觸碰過的地方,約摸也開出了花來。
他的心和南方的水土不相稱了。
不夠溫柔。
只余猛烈的跳動,撞擊,想要沖破胸壁。
“咚咚。”他不用以手觸及胸膛便知里頭那顆鮮紅的還未老去的心突然年輕了,朝氣蓬勃。
“我,想。”
囁嚅了許久的唇里,好不容易才出了這么兩個字。
蘇翊已是用盡全身力氣。
“能……能讓我再看一看她嗎?”蘇翊的聲音哽咽,他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寒初。
哪怕,以這樣一種他明知是虛假的方式。
云岫摘下了自己的扇墜兒。
這塊產自鏡湖邊上的碧玉,連同上面的金流蘇一塊兒歸屬于蘇翊了。
云岫不認為這很可惜。
每一件事物都有它存在的價值。這塊扇墜在她和鴉黃這幾日的努力之下,大概能顯出一個人的影,她笑時,蹙眉時,面冷如霜時的面容俱在。
那個人是——孟寒初。
這不是畫懸賞告示上的大頭像,只需神似。
云岫著筆時一筆一筆描著,也不過是繪了七八分像。細看之下,還是有分別的。饒是這樣只有七八分相像的面貌,蘇翊還是動情的不行。
情動之時,五官閉塞,所有的感覺全然消失,而那顆被驚醒的心拋下一切,跋山涉水,自胸腔之中徒步而向那個人,可窮碧落,可下黃泉,可以去到天涯、海角,九垓八埏里縱橫著的是醉在那人身上的繚繞情絲。
云岫凝視著蘇翊,在他的身周,她察覺到了一種名叫“失魂落魄”的情感,而她不由自主地便想要流淚,她不能落淚。
這不是悲天憫人,這是她無法言明緣由的下意識。
她好像透過蘇翊的眼眸,看見了他那被驚醒的心上出現的一道又一道的透明裂痕。
濃霧緩緩退去。
蘇翊先是哆哆嗦嗦地關了窗扉,后又沉默地捧起那塊扇墜,一刻鐘里,他同一座雕像沒任何區別,立在那,不動如山。
想明白后,他探出過幾次手,想要夠到平躺在木桌上的火折子,手臂起落,指端未碰到那圓筒狀的火折子。
云岫幫他拿起,輕輕吹了一口氣。
火光里,蘇翊的眼中氤氳起薄薄的水霧。
和適才從外邊飄進來的濃霧不同。
淺薄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