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夜。
浸在濃霧之中的江楓城很靜。
鎮南王府里挑起了燈籠。
燈籠微弱的光亮下,一人長身玉立。
他站在生了青苔的石階上,按理說,鎮南王府里不缺小廝和丫鬟,這里不該生長了青苔。
楓葉漸紅,昭示著清涼入泮,正是中秋。
一輪圓月,月光迷蒙,他半個身子晾在月色下,半個身子隱在屋檐的陰影中。
其實,他是個安靜的人。
安靜到仿佛和月色,和陰影融為一體。
他面無表情。
他的眼里有一種簡單的可以說清楚的感覺。
這是一種深入他骨髓的疲倦,他抵擋不住困乏的襲擊,一浪,又一浪。
還有,冷漠疏離。
“月照何人?”點茶之人那雙瀲滟桃花眼似笑非笑,彎起來很費勁,于是他選擇不彎。
燕南渝抬頭望月,再望他,“珩之,月照無人。”
葉驚闌一笑,“原來在世子爺的心里,我不是人。”
“從我見到那個女子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已不是人。”
葉驚闌聽得這句話,不怒,反而挑高一邊眉,“世子爺這話何解。”
“無解。”
燕南渝沒有動,他的袍角被微風吹動。
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萬象皆假,唯它每月圓缺是真。”
葉驚闌呷一口茶,擱下了茶碗,“萬象皆假,月的陰晴圓缺也假,你我之間的情誼是真。”
“是真嗎……”燕南渝的心神一晃。
墻角結的蛛網,窗沿上積的灰塵。
不是鎮南王府里沒人為燕南渝打掃,是燕南渝拒絕侍兒入他的院子。
葉驚闌抬眸,看一眼燕南渝,“世子爺還是無有改變,每夜以天為被,以瓦為席。”
自從俞妃槿逝去,燕南渝沒有一日睡在房內。
他寧愿在屋頂上入定,熬過一夜又一夜。
也許他早就忘了躺在如云朵一般軟的雕花木榻上是何種滋味,或者說,他記得,但是他不愿意去想起。
想那些沒用的作甚……
要是問起燕南渝,他定會這么回答。
“妃槿故去多年,世子爺可有想過續弦?”
燕南渝聽過無數次類似的問話,他沒有一次往心里去了,這次不同,是葉驚闌問了他。
冷冷的月光映在他的臉上。
他那有著暗繡的袍子在風里不動了。
葉驚闌的手掌覆在茶碗蓋上。
“沒想過?”
燕南渝抿唇,默然。
約是想過的吧。
他扯了扯嘴角,“想過。前些日子父王還提起了花朝城的暮家千金,溫婉賢淑,才貌雙全。”
暮家千金?
暮涯?
一想到那個溫柔如一灣清水的,身周徜徉著使人安靜的氣息的女子,葉驚闌的笑容柔和了許多。
他偏了偏頭,看定燕南渝,“世子爺,暮小姐堪為良配。”
“是嗎……”燕南渝似不確定,小心地問著,“父王亦是說著她眼盲心靈,若是暮家家主回了書信,這事恐怕就敲定了。”
“原來王爺已去了信。”
燕南渝的眸光一黯,“父王年事已高,還在為我這不孝之子操勞。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且燕家無后,定會成為朝野之中的第二個笑話。”
本是承繼了王位的燕南渝因瘋病將偌大一個鎮南王府交回到了老鎮南王燕恒手中,這就是一個笑話。
燕恒明面上說著不甚在意,可那半截身子已經入了土,再不為燕南渝謀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