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室中的情景,陸遷若不是親眼所見,不論是誰說與他知,他必斥之為荒謬妄言。
他自在豫州城外燕子林中首次見到李夫人之后,此后兩度相見,總是見她冷若冰霜,凜然有不可犯之色,連她的笑容也是從未一見,怎料得到竟會變成這般模樣。
更奇的是,她以言語陷害端王爺,自必和他有深仇大恨,但瞧小室中的神情,酒酣香濃,情致纏綿,兩人四目交投,惟見輕憐密愛,哪里有半分仇怨?
桌上一個大花瓶中插滿了紅梅。炕中想是炭火燒得正旺,李夫人頸中扣子松開了,露出雪白的項(xiàng)頸,還露出了一條紅緞子的圍胸邊緣。
炕邊點(diǎn)著的兩枝蠟燭卻是白色的,紅紅的燭火照在她紅撲撲的臉頰上。屋外朔風(fēng)大雪,斗室內(nèi)卻是融融春暖。
只聽端王爺?shù)溃骸皝韥韥恚倥阄液纫槐葔蛞粋€成雙成對。”
李夫人哼了一聲,膩聲道:“什么成雙成對?我獨(dú)個兒在這里孤零零、冷清清的,日思夜想。朝盼晚望,總是記著你這個冤家,你……你……卻早將人拋在腦后,哪里想到來探望我一下?”說到這里,眼圈兒便紅了。
陸遷心想:“聽她說話,倒與趙紅霞、偌星辰差不多,莫非……莫非……她也是端王爺?shù)呐f情人么?”
端王爺?shù)吐暭?xì)氣的道:“我在大理,哪一天不是牽肚掛腸的想著我的小寶?恨不得插翅飛來,將你摟在懷里,好好的憐你愛你。”
“那日聽到你和馬幫頭領(lǐng)成婚的訊息,我接連三日三夜沒吃一口飯。你既有了歸宿,我若再來探你,不免累了你。齊副幫主是馬幫中大有身分的英雄好漢,我再來跟你這個那個,可太也對他不起。這……這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么?”
李夫人道:“誰希罕你來向我獻(xiàn)殷勤了?我只是記掛你,身上安好么?心上快活么?大事小事都順?biāo)烀矗恐灰愫茫揖烷_心了,做人也有了滋味。你遠(yuǎn)在長安,我要打聽你的訊息,不知可有多難。我身在豫州,這一顆心,又有哪一時、哪一刻不在你的身邊?”
她越說越低,陸遷只覺她的說話膩中帶澀,軟綿綿地,說不盡的纏綿宛轉(zhuǎn),聽在耳中當(dāng)真是蕩氣回腸,令人神為之奪、魂為之銷。
然而她的說話又似純系出于自然,并非有意的狐媚。他平生見過的人著實(shí)不少,真想不到世上竟會有如此艷媚入骨的女子。
陸遷雖感詫異,臉上卻也不由自主的紅了。他曾見過端王爺另外兩個情婦,趙紅霞明朗爽快,偌星辰俏美愛嬌,這位李夫人卻是柔到了極處,膩到了極處,又是另一種風(fēng)流。
端王爺眉花眼笑,伸手將她拉了過來,摟在懷里。李夫人“唔”的一聲,半推半就,伸手略略撐拒。
陸遷眉頭一皺,不想看他二人的丑態(tài),忽聽得身側(cè)有人腳下使勁踏著積雪,發(fā)出擦的一聲響。
他暗叫:“不好,這兩位打翻醋壇子,可要壞了我的大事。”身形如風(fēng),飄到趙紅霞等四人身后,一一點(diǎn)了她四人背心上的穴道。
這四人也不知是誰做的手腳,便已動彈不得,這一次陸遷點(diǎn)的是啞穴,令她們話也說不出來。
趙紅霞和偌星辰耳聽得情郎和旁的女子如此情話連篇,自是怒火如焚,妒念似潮,倒在雪地之中,雙雙受苦煎熬。
陸遷再向窗縫中看去,只見李夫人已坐在端王爺身旁,腦袋靠在他肩頭,全身便似沒了半根骨頭,自己難以支撐,一片漆黑的長發(fā)披將下來,遮住了端王爺半邊臉。
她雙眼微開微閉,只露出一條縫,說道:“我當(dāng)家的為人所害,你總該聽到傳聞,也不趕來瞧瞧我?我當(dāng)家的已死,你不用再避什么嫌疑了罷?”語音又似埋怨,又似撒嬌。
端王爺笑道:“我這可不是來了么?我一得訊息,立即連夜動身,一路上披星戴月、馬不停蹄的從長安趕來,生怕遲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