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所引掃過房內,書房不大,長不過兩丈寬僅一丈五尺,書房內僅設一案、一榻、一席。
書案上端放一方古硯,一方青石鎮紙,一支斑竹筆筒,左首案角立著一支青銅鶴嘴香爐,右首放著一沓宣紙。
除此之外環視書房別無他物,無名家字畫,無書架亦無藏書!
若非親眼所見,無人能信如此簡潔甚至簡陋的書房,竟會是貴不可言的秦王書齋。
唯一特別之處就在書案后突兀地矗立著一副刀架,其上安然端放著一把長達四尺六寸的橫刀。
“師尊書房真魏晉名士之風,全無半分塵俗之氣,見之令人心曠氣折,不過……
書房之中安放橫刀,這……恐怕是長安獨一份。”裴行儉不便置喙,只能委婉得“夸贊”。
“你想說不倫不類對吧?”
李泰笑道“沒錯,‘千年成敗俱塵土,消得人間說丈夫’,這是匹夫之志。
偏偏我又是大唐的王爺,明日便是我遷封秦王的日子,這就是矛盾之處。
我的志向的確如同我的書房一般不倫不類,我想要做一個活得逍遙由心無憂無慮的快活王,最大的志愿是紅塵一世不負如來不負卿,做一大丈夫足矣。
可現實……
你也看到了,身在皇家,身為嫡子,許多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如逆水行舟,不進……則死!”
說道后來李泰語氣逐漸沉重,他歉然地看著裴行儉道“難為你了,現在你我禍福與共生死一體,有些話我誰也不能說,誰也不能透露,唯有與你卻可敞露心懷無所禁忌。
我問你,現在你可有后悔?”
如今裴行儉是他入門墻的嫡傳弟子,二人的利益捆綁遠比長孫無忌、程咬金之流更加牢不可分。
說句喪氣的話,如果李泰將來有個三長兩短,附庸他的高門勢力頂多葬送政治生命,而裴行儉一定會性命不保。
裴行儉苦笑道“師尊要聽實話?”
“少廢話,法不傳六耳,你想說啥就說啥,罵我都行。”李泰饒過案幾在榻上盤膝坐下。
裴行儉亦步亦趨跟著他,在他身側席跪而坐,正色道“師尊容稟,當日不知天高地厚爭一時意氣,口快之余定下與師尊師徒之爭。
直至師尊一刀斷斗牛守約甘心服輸之時,心里頭不過將此當做愿賭服輸的一場賭賽。
而后大局已定,回頭聽得族叔說起師尊提出地緣政治學,至此守約已然嘆服。
昨日師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將高句麗、靺鞨、室韋操弄與股掌之間,如此大才,長安又有幾人能得如此?
高句麗、粟末靺鞨、契丹的壯麗河山,論到底卻是我漢家故土,自公孫氏亡后便淪落異族之手,至今已然四百年!
如今大唐兵鋒銳盛天下莫能當,似乎一戰而下遼東是順理成章之事,不過以守約觀之,高句麗并非如此不堪。
若是以尋常之法重走前隋的老路子,即便大唐兵多將廣陛下神武,也不能保證不會重蹈覆轍。
師尊昨日以縱橫術削高句麗羽翼,遠交室韋、近伐靺鞨、威逼高句麗,如此別出蹊徑,倒是讓征遼之戰成算大增。
師尊問我后不后悔,莫如問一問自己有沒有信心將踏出的步子邁整齊,只要師尊不半途而廢,守約必定九死無悔百死相隨!“
李泰點頭道“說得好,知你是個志趣高潔的,地緣政治學也好,收復故土經營遼東也罷,這些事都是要毫無后顧之憂才能做成。
要做成這些事,我遷封秦王之后若能更進一步自然萬事大吉,若是事有不逮變生肘腋,免不了落得身死道消。
非我自夸,若是到得那時,不論承乾也好雉奴也罷,誰都無力也無心繼續我的布局,以堅定不拔之志將遼東徹底經營成長城內土。”
裴行儉大驚失色道“師尊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