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平虜殿內,景帝裹著厚厚的貂絨大衣,依著三樓內圈的圍欄,俯視著天井中的巨大沙盤,不時劇烈的咳嗽幾聲。身后躬身而立的袁盎默然不語,只是偶爾偷偷望向皇帝略顯蒼白的面龐,心緒難平。
“朕是不是過于心急了?”景帝淡淡的說道,聲音有些低,似是喃喃自語,又似在向袁盎發問。
袁盎面色一黯,卻并未出言回應。前些年陛下的頑疾經過醫官的調理本已緩解了不少,少有復發。然而去年持續數月的漢匈及漢羌兩場大戰,陛下投入了部的精力和心血,可謂殫精竭慮。今年更是兵不血刃的解決四大諸侯王,威壓中原諸侯,去除了大漢內亂的隱患,著實讓陛下費盡了心思。入冬后,卸下心頭重負的陛下,似乎猛然被抽空了精氣神,不但舊疾復發,更有愈發嚴重的跡象。
“臣罪該萬死!當初若不是臣力阻太子代陛下監國,陛下便可專心軍務,暫時無需為政務勞煩,今日也不至龍體抱恙!”沉默良久后,袁盎猛地跪倒在地,凄然請罪,臉上寫滿悔恨之色。
“忠君為國何罪之有?卿家年歲已高,日后莫再動不動就跪拜?!?
景帝卻是哭笑不得,忙微微俯身,伸手欲扶,復又道“若你當初不反對太子監國,豈非顯出朕看錯了人?”
袁盎自不會等著皇帝當真出力來扶,忙順勢起身道“謝陛下!”
景帝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復又扭頭望向天井內沙盤的一角,慨嘆道“原以為這西北大道能在春夏之際完工,卻不料多花了大半年啊。”
袁盎猶豫片刻,方才出言“若依最初的籌劃。只鋪設從長安途徑天水直通隴西的瀝青大道倒是能提早完工。只是太子殿下年初復又增設了長安途徑安定直達西北長城邊塞一線的大道,方才拖到此時?!?
西北大道從去年夏季線動工,動用了近百萬的外族奴隸和各大豪門的私奴。至今已經一年半過去才將將完工,比預想中的進度著實慢了不少。倒不是承包下各個路段的豪門世家消極怠工。只是在總工程量突然加倍的情況下,整體布局出現了極大的變動,人力和物力的調配都出現了不少麻煩。
景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道“太子入中央官署協從理政已有年余,如今狀況如何?”
“殿下對于政務頗有見地,行事處置也愈發純熟穩重。不若先前那般急于求成,手段也柔軟不少,不至過于剛硬。”
袁盎絲毫沒有掩飾對太子劉徹的贊賞。他生性耿直,亦無私心,并不擔心皇帝會因此猜忌于他。
景帝微微頜首,雙手將身上的貂絨大衣緊了緊,看著袁盎花白的須發,饒有趣味的問道“袁卿乃三朝元老,朕登基至今十載有余,卿家亦一直盡心輔佐,未有絲毫懈怠。卿家以為,朕比起先帝如何?”
袁盎有些發懵。帝王心,深似海,天子功過豈是臣子可以妄加評斷的。他心中惴惴不安。便是在這寒冷空曠的殿宇內,額角也不由冒出不少汗珠。
景帝倒也不想真的為難他,自顧自的繼續問道“太子當初進諫增設長安至安定一線的瀝青大道時,卿家及幾位元老重臣都曾極力反對,朕卻執意準許營建,卿家心中可有怨懟之情?”…abc小說網 ¥~免費閱讀
袁盎連忙躬身道“臣萬萬不敢!陛下著眼天下,為民福祉,筑路此等富國便民之舉,自是多多益善。臣等當初反對此事。只因覺得筑路耗費頗大,西北諸郡有一條主道即可。同時鋪設兩條大道有些虛耗民力罷了,斷不會腹誹陛下圣裁。”
“卿家無須為朕掩飾。朕當初實是存了私心的。隨著大敗匈奴,盡復河朔,朕確是心急了,日思夜想能在有生之年掃滅羌人,更欲坐擁西域。太子至孝,看出朕的心意,亦知朕已沉疴難愈,方才甘冒好大喜功的惡名,冒然進諫?!?
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