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毒,注輦國都,歐賴宇爾城。
注輦王喀佩卡楠接獲緊急軍情,漢軍水師再度派戰艦群駛入保克海峽,重新執行禁海令,且在巡海時悍然擊沉所遇的諸多注輦海船。
喀佩卡楠急召大漢派駐歐賴宇爾城的使臣,然注輦君臣在議政殿足足等了大半個時辰,漢使才姍姍來遲。
祁倬,未及而立之年的大漢行人令,卻在巽加使館已任官數年,今歲開春剛轉而派駐注輦國都。
去年秋冬,漢廷派駐安息和巽加的兩位大行丞皆被召回長安述職,薛嵇升任大行少卿,竇蟠升任大農外務部少卿。
早先出使注輦的漢使季籍,因功得從行人令接任派駐巽加的大農丞,統掌身毒邦交事,則由祁倬接替他常駐注輦國都。
隨著百乘王朝覆滅,現今身毒半島能成為“大國”者,僅余北部的巽加王朝、中部的羯陵伽國、南部的注輦國,且羯陵伽國已衰微多年,又與巽加接壤,統治階層皆為信奉婆羅門教的雅利安人,故日漸喪失其獨立性。與巽加是半附庸狀態。
簡而言之,現今能影響身毒局勢的兩大統治族群,無非巽加的雅利安人和注輦的泰米爾人。
泰米爾人乃是身毒土著種族,宗教信仰頗為多元,相較婆羅門教更崇尚佛教或諸多更古老的教派,不似巽加王朝般施行嚴苛的種姓制度,故被婆羅門教視為野蠻的異教徒。
漢廷出于長遠利益考量,無疑是希望身毒人盡皆信奉婆羅門教,將種姓制度世世代代傳承下去,自然是更為偏向交好巽加王朝。
注輦國都非但只派駐行人令,亦未曾設立使館,要曉得,現今大漢在安息、巽加,乃至地處中亞的大夏和巴克特里亞兩國都設有專屬使館的,尤是安息和巽加兩處使館的執掌仆射皆官居大行丞,可見派駐注輦的漢使位階實在不高。
當然,這不代表漢廷輕視注輦國,恰恰相反,皇帝劉徹身為穿越眾,曉得泰米爾人的尿性,“高筑墻、廣積糧、緩稱霸”,這是個野心勃勃且懂得隱忍的種族,不得不防。
戰術上藐視之,戰略上卻要重視之。
無論軍事還是外交,皆同此理。
祁倬身為漢使,自是早已知曉大漢水師艦群要再度封鎖保克海峽,對注輦國東部海域繼續執行禁海令。
注輦王喀佩卡楠召他入宮,無非是要當面斥責漢廷違背早先定立的三國密約。
祁倬非但姍姍來遲,且態度著實算不得恭敬,老神在在的任由注輦君臣咆哮呵斥。
待得殿內眾人皆已聲嘶力竭,他才勾唇謔笑,向王座上的注輦王拱了拱手“敢問大王,去歲注輦大軍怯戰不前,聽任百乘調動兵馬圍困我大漢騎軍,可是背盟毀約之舉?”
喀佩卡楠無言以對,面色愈發陰沉,注輦群臣倒是忠心護住,紛紛出言駁斥。
祁倬顯是不欲與人爭辯,再度噤聲不語,然臉上的謔笑分明顯出對注輦群臣的藐視和不屑。
“夠了!”
喀佩卡楠心中怒意翻涌,偏生拿他毫無辦法,反是出言呵斥自家臣子,讓他們閉嘴噤聲。
漢使多不畏死,這是舉世皆知的,尤是常年派駐外邦的使臣仆射,皆經過漢廷大行府的嚴選,在派任前就已做好隨時以身殉國的準備。
不止是為保名節,也不談甚么家國大義,至少能保家中父母妻兒的周和榮華。
以身殉國者,可追晉爵位,蔭蔽妻兒;貪生怕死,甚或通敵叛國者,是要抄家夷族的。
饒是不顧忌家中親眷,現今世上只怕也找不到膽敢庇護大漢逆臣的外邦,譬如祁倬,此時若因怕死,在注輦君臣面前丟了漢廷顏面,舍棄大漢利益,日后漢廷要誅殺他,注輦敢庇護他么?
等死,死國無疑才是最好的選擇。